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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刘琦的哭诉自责,刘表着实缓了好一会儿,才大致弄明白现状、意识到妻子不希望长子见到自己。
“唉,蔡家忌惮玄德,这也不是一年两年了,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。”刘表长叹一声,叹息中也流露出对蔡氏和蔡瑁的不满,但终究没有上升到惩治蔡家的程度。
毕竟蔡氏和刘琮是天天在他身边的,长子刘琦,已经放出去几年了。日远日疏、日亲日近,哪怕是父母子女之间,也不能免俗。
刘表的叹息之中,最多只是流露了几丝对长子遭遇的怜悯和歉疚。
刘琦也知道父亲的脾气,便不敢以自己吃的亏相要挟,只是想心平气和与父亲把道理讲清楚。
而且,刘表重病之下,哪怕是刘琦入见,也还有很多侍女环绕伺候,谁知道这些侍女里有多少是继母蔡氏的心腹。
刘琦哪怕平时再不注意隔墙有耳,这次有徐庶悄悄跟他一起来,一路上点拨于他。刘琦现学现卖,也知道要找机会屏退左右了。
所以,刘琦先说了些亲情相关的话题,缓和了一下气氛。
熬到刘表刚好又该用汤药和粥水了,刘琦连忙抓住机会,从侍女手中夺过碗匙,亲自给父亲喂粥,喝完粥再喝药。
刘表喝粥时,一口三停,声嘶气喘,汤流满襟,比历史上司马懿当着李胜的面喝粥都凄惨。
刘琦拿袖子给父亲擦拭了一下流下来的粥。喝完粥后,他就顺势把外袍脱了,丢给领头的侍女,吩咐她们去把袍子洗了。
刘琦又从托盘上拿起一块麻布巾,继续喂父亲喝药。
因为刘琦在钢丝锁环软甲外面,穿了不止一件衣服,所以哪怕罩袍脱了,也不会露出铠甲。
黄忠此时也穿着软甲,守在外面院中,并没有敢进来。门口还有一名武将正堵着屋门,是刘表的心腹王威。王威和黄忠都没有携带长兵器,只是挎了一口佩刀。
领头的侍女很想按夫人的命令再偷听一会儿,但得了大公子吩咐,不得不拿上袍子,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犹豫了好一会儿,直到刘表也发怒了,她才不得不带着人全都走了。
“这些奴婢,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,我儿要亲侍汤药,她们还在此碍眼。”
刘表看侍女们走完了,也是给一个台阶下,如是自言自语,免得刘琦生事。
然后,刘表就主动提起刘备的事儿:“我儿此番回汉阳戒备,不会被玄德忌惮么?时至今日,还是实话实说了吧,你回汉阳,是不是提前跟玄德通过声气了。”
刘琦见父亲难得脑子还清醒,他素来长厚,便实话实说:“孩儿不敢欺瞒,此番回防汉阳,确实是与玄德……叔父通报过的,不过玄德叔父还没回武昌,是诸葛司徒听说后,示意我不必多心。”
刘表无奈而又无力地点了点头,等药汤稍稍往下顺了些,便重新靠回筒枕上。
刘琦见状,也连忙亲自给父亲调节了靠背的高度,用三个筒枕和垫被铺出一个斜坡,供刘表倚靠。
刘表躺舒服了些,才问出了一個看似挺跳跃的问题:“玄德都还没回武昌……那季玉贤弟如今在何处,可能知晓么?”
这个问题刘琦倒是心知肚明,便应声而答:“前些日子,说是正在去往庐江的途中,如今应该快到皖城了。就算没到,也差不了几日行程。”
这些信息,都是徐庶秘密出使刘琦时,刚刚透露给他的。
“季玉贤弟到皖城了?玄德倒是实授了他庐江太守之职?这是要他回归故里啊。”
刘表听后,果然稍稍有些动容。
他之前病重加剧,忧虑过度,也有几分原因,是源自于“不了解刘璋的近况,不知道刘备是否善待归降者”。
刘备为了军事上的保密,和交接过渡的稳健,一直把刘璋投降的消息瞒到四月底。而如今也不过才五月底,刘璋投降后的后续细节,并没有正式公布。
一个月的时间里,荆益之间又山川阻隔,刘表得不到一手的确凿消息,确实很容易脑补多疑,对刘璋的下场产生不好的联想。
现在看来,至少能确信刘备对于“改过自新”的刘璋,是实授移封,降为一郡太守了。
刘表内心对于刘备“反复无常”的忌惮,也稍稍降低了一级。
但他还是有一点忧虑,便借机追问儿子:“刘璋和刘备开战始末,究竟如何,刘备檄文上宣扬的那些理由,到底有几分站得住脚、几分是欲加之罪,你可查清楚了?”
刘琦这次没敢回答得太干脆,装作慎重回忆了一下,组织好语言,才缓缓说道:
“据孩儿所知,确实是刘璋不肯为讨逆大业出力在先。他们克扣原本已经许诺下的钱粮,造成太尉派去驻防汉中、梓潼的军队缺粮,还杀了人。”
刘表对这个回答,却不是很满意,只是无奈又绝望地摇摇头:
“若只是如此,便要被玄德进攻,我们难道便没有危险了么?我这些年,虽然名义上拥护玄德贤弟,一致抗曹。
但荆北地狭民寡,能有多少钱粮兵力?还不是得跟曹操虚与委蛇,达成默契,互不相犯。
否则当年官渡之战后,我夺回南阳,曹操能认下这个栽?这事儿原本可大可小,但照玄德清算刘璋旧账的法度来看,将来若是算到我头上,怕是也不能善了。”
刘琦这才默然不语。他也是到了这一刻,才知道父亲究竟在担心什么。
说到底,刘备清算了刘璋,这事儿确实对刘表的多疑性格产生了很不好的影响。
刘表这些年骑墙虚与委蛇,这事儿本来没什么。但是刘璋那点小事都被办了,难免会让刘表也陷入猜疑链,怕将来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”。
刘琦只好回想一下,自己来之前,诸葛瑾通过徐庶教他的一些说辞,便设法补救:
“父亲,玄德叔父与刘璋之间的事情,虽然各自都有些是非曲直难以说清,但他们两军停战之前,玄德叔父亲至成都约法三章。
还定下了‘三年之内,若不能全面北伐,天下人便可责他整合益州讨逆是诈伪之辞’的盟誓。
由此可见,玄德叔父还是言而有信的,如果担心他清算旧账,只要把旧账说开,然后重新订立盟誓,既往不咎,不比这样每日忧虑要强?
退一步讲,如今天下已是两强并立,如果不能和玄德叔父彻底消解误会,最终曹操就会善待我们么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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